覃声鸾等人一齐停住,就见徐先生顺手从门背后取出一个圆筒物件,递给向腊生。
向腊生躬身接过,就势往左手小臂上一套,连声道:“谢谢徐先生,您真是菩萨心肠。”
看那圆筒,约莫小碗粗细,黄澄澄的似是老楠竹,覃声鸾不禁好奇,正待相问,舒老板在一旁仰身打几个哈哈:“徐先生、王掌柜,今儿吵闹了,对不住哈,我们先告辞。”说罢不由分说,拉起覃声鸾便往外走,边走边低声叮嘱:“莫问,莫做声,明儿再说。”
出了回春堂,三人在街心分手。
“公子大恩大德,腊生铭记在心,先给您磕头。”向腊生又跪在地上叩谢。
覃声鸾扶起向腊生,说道:“我姓覃,往后叫我覃大哥便是。”
“不敢,腊生叩谢覃公子,谢谢舒老板。”向腊生站起身,又向二人鞠了一躬,转身疾步而去。
回到客栈,覃声鸾毫无睡意,和衣躺在床上,心中梳理着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,不知不觉天已大亮。
今天又是双日,官店口逢场。覃声鸾打起精神,洗漱完毕,整理好货担货箱,准备上街。
舒老板过来问道:“覃公子,要不要厨下准备早饭?”
“昨晚没睡好,早上没胃口,早饭就算了。”覃声鸾回头笑笑,突然想起昨晚之事,便问道:“对了,昨晚上徐先生给向腊生一节竹筒,不知是何用处,当时想问却被你急忙拦住,又是何故?”
舒老板犹豫片刻,问道:“白天不说人,夜晚不说鬼。覃公子,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么?”
覃声鸾笑道:“这倒是听过的,意思是白天别在背后说人坏话,可能会被他人听见,传来传去便会惹出是非。夜晚鬼神出没,也许就在你左右,妄加议论恐怕会惹来灾祸。”
舒老板点点头,突然前后看看,再压低声音说道:“但在我们这一带,还有种东西比鬼神更可怕,夜晚是万万不能说的……”
“哦?那是什么?”覃声鸾奇问道。
舒老板慢慢道出缘由。
山里有野人,俗称做野人嘎嘎,也有叫做野嘎嘎。传说野人身形巨大,铜头铁臂,身如精钢刀枪不入。曾有几名猎户,亲眼看见个野人,奔向山坡林边吃草的水牛,双手往牛角上一搭,便把水牛扭翻在地,猎户们赶紧上前火铳弓箭一齐招呼,却见那野人一转身,把水牛反背在身后抵挡枪箭,健步如飞往大山深处遁去,后面只看见水牛四蹄望空乱蹬。
野人平日生活在深山老林,常在夜间幽灵般四处游荡,遇有单独行动之人,便会乘机掳去,若是同性,便几把扯碎吃了,如是异性,则会困在巢穴强行交配,甚至繁育后代,真让人生不如死。
野人有个特性,抓到人后会咧嘴大笑不止,一直笑到岔气晕死过去。不过,即便笑到晕死,手却仍如钢箍般不会放松,待到醒转过来,才会将人扛起回到深山老林。
时至今日,山里人形容某某兴高采烈,还会说他笑得像野人,或是笑得像野人嘎嘎。
是故,山里人家大都会准备几节竹筒,藏在门后,夜晚必须外出时,便套在手臂上,遇到野人反抗也无用,索性主动伸出戴有竹筒的手去,让它抓住,等到它笑晕过去,再从竹筒里抽出手来,悄悄逃走。
野人嘎嘎虽然身形巨大,却行动敏捷,来无影去无踪,也许它就在你背后听你说话,所以夜晚不敢妄议野人,竹筒之事更是不能说破,一旦被野人听见,竹筒便不管用了。
鬼神之事虚无缥缈,但野人嘎嘎却是有人亲眼目睹,所以舒老板才说比鬼神更可怕。
覃声鸾不自觉地扭过头往后看一眼,旋即笑道:“哪会如此悬乎?不过传闻罢了,若真有野人嘎嘎,覃某倒想亲眼见识一番。”
“祸从口出,不可乱说。”舒老板疾步退到门外,左顾右盼,又抬头看看屋顶,这才重新进屋。
“哈哈哈……在下别无长技,唯有听力还行。舒老板放心,此时屋上屋下门里门外,老鼠都没一只。”覃声鸾大笑道:“见舒老板说得神乎其神,覃某倒愈发想要会它一会了。”
舒老板吓得神色大变,连声低叱道:“不要害我。”
“好好好,听舒老板的便是。”覃声鸾见舒老板吓得如见鬼魅,便也压低了声音。
见覃声鸾不再高声,舒老板吁了口气,说道:“虽然我也没亲眼见过,但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。人家徐先生可是见多识广之人,你没见他昨晚一听那娃儿要摸黑去伍家河,脸色都变了?那一段山路陡峭异常又树高林密,想想都心里发毛。现在是白天,公子这话说说也就算了,若是夜里,千万说不得,就怕惹祸上身,甚至连我这客栈也不得安宁。”
覃声鸾笑着一拱手:“多谢舒老板提醒。”
青石板街道渐渐热闹起来。
覃声鸾依旧在那日台阶处,把货摊摆开。说是货摊,也不过是两个货箱一条扁担,那箱子是三四层抽屉的,全部抽出来并排一摆,拼成个不大不小的摊位,便可以开张了。箱子旁边挂着个马扎,顺手支开,没事可以坐下歇息。
斜对面远远望过去,便是冯家大院。覃声鸾一边吆喝着生意,一边不时往冯家看一眼。冯家大门前,冯福正指使着几个年轻后生,忙进忙出。
好不容易太阳偏西,街市上逐渐冷清下来,覃声鸾收拾货摊回转客栈。担心冯家来人错过,不敢出门,就在房里闲坐。
百无聊赖中,听得外面柜上舒老板打着哈哈与人寒暄:“哎哟,福管家,真是稀客。”
接着便有人回道:“有些时日不见,舒老板越发精神了。请问有位姓覃的公子住在哪里?”
覃声鸾一听是冯福的声音,不待舒老板回答,便从房里迎了出来,拱手说道:“是冯老伯啊?把您动步真不敢当,快请屋里坐。”
“哪里,哪里,覃公子太客气了。”冯福双手递上请帖:“奉老爷之命,来请公子明儿过去喝喜酒。”
“承蒙冯老爷看得起,在下一定准时到府恭贺。”覃声鸾躬身接过请帖,只觉一缕淡雅馨香入鼻,心中不禁一动:“冯老伯……前些日在街市上,得蒙两位小姐仗义相助,还没有机会当面致谢呢,甚是惶恐。”
“哦,在下一定替公子转达。”冯福微微一笑,边拱手转身边说道:“算了,还是明日公子自个儿说吧。舒老板,前几天已经来人面接了的,明儿早点过去喝酒哦。”说罢,转身告辞走了。
“舒老板,原来冯家也接了你的?明儿我们一起过去吧,正好有伴。”待冯管家走远,覃声鸾说道。
“好。”舒老板应罢,突然改口道:“覃公子还是自己去吧。”